看尽一生苍凉，铸造民族脊梁。

——题记

他仍着一身长衫，站在书桌前，深情凝望着窗外故乡的土地——尽管这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故乡。他看着书桌上刚刚完成的作品，深吸了一口烟斗，长叹一声。恍惚中，自己似乎回到了那年那天仙台医专的小楼里......

一九零八年，日本仙台市，仙台医专。

“什么？中国人？你来学医是给自己治病的吧！”一个高大的日本人在得知他来自中国后对他讥笑道。

“村上，我能治的病，你可治不了。”他平静地回答。

“ばか！你的日语是谁教你的？不知道对前辈说话要用敬语吗！”

“前辈？呵。”他看着街道上的歌舞伎穿着由汉服改造而来的和服，看着书架上译成日文的《本草纲目》，看着墙上用日文写着药王孙思邈的名言，看着教学资料上夹在片假平假中熟悉的汉字，忽然觉得这话很讽刺。“我们只是病了。”他用中文说道。

“嘁，我觉得你应该先认真学好日语。”村上撞过他的肩膀，用背影面对着他，只是冷冷的甩下这句话。

他没再说话，快步走上楼顶。

他站在楼顶，望向远方——那是故国的方向，满目疮痍，麻木不仁，病入膏肓的故国。但他知道，这个国家还有救。

“周君，已经可以回家了，你在这里做什么？”一个身着白大褂的人用日语向他问道。

“回家......老师，我在想一些问题。”

“哦？我可以帮到你吗？”

“这次不是学术上的问题。我现在......有点迷茫。”

“不是学术上的问题吗，是不是村上君又说什么过分的话了，如果是关于这个，我已经和村上谈过很多次了，但是你也知道，村上的父亲是一名军人，现在正驻扎中国，他们家族的教育也很严，所以我无法动摇他顽固的思想......”

“没事的，老师。不是村上的事。我在想我的国家。”

“なるほど。周君，关于你的国家，我很抱歉，我只是一名医者，没有办法参与政治。”

“我正是这么想的。老师，我想给中国人治病。”

“嗯，周君，你是我很重要的学生，在多门科目中你的化学成绩是最为突出的，如果你潜心钻研，你会成为一名很出色的医生，甚至是医学家。”

“不，老师。我如果要救中国人的话，我就无法成为医者了。我们国家的病，用针筒治不好。老师，我想回国，回国救人。”

“周君，你已经决定了吗？”

“是的。老师，实在抱歉，我明明跟从你学医，最后却决定不做医生。”

“不必道歉。周君，其实我早已料到了。你和我之前见到的中国人空洞，麻木的眼神不同，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到了激昂的斗志和你坚定的民族气节。你其实更像一名战士。”

“这么多年，蒙承您的关照了。”他下楼收拾了一下，与老师告别了。

藤野先生看着他坚定地背影，感觉十分欣慰。

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回忆。他走过去开门，一个戴着眼镜，背着挎包的男人出现在门外。

“啊，周先生，我是出版社的，是来和你商量关于您要出版的作品的一些事。”

“是吗，茶已经沏好了，进来罢。”

男人进屋坐下，对他说道：

“其实先生的作品我们已经看懂了......我很佩服先生能有这样的勇气写这种文章，只是......”

“但说无妨。”

“树大招风。谁都知道这样的文章被政府看到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。也许先生你不怕，但是我们都是靠吃这口饭糊口啊。”

“意思是说，我没办法在你们这里出版文章了？谢谢，请回吧。”

“不不不，周先生你才华横溢，如果肯按着我们的想法来写一些没有风险的作品，我们还是很乐意出版的。”

“按着你们的意思？看看这片土地，看看这片土地上的人民，他们过着这种麻木的生活，你们却还要闭着眼苟活，这就是你们的意思吗？”

“先生真的不考虑了吗？”

“请回吧。我会另择它路。”

男人走了。他看到男人走到不远处又回头冲着他吐了口唾沫，嘴里在骂着什么。他深吸了一口烟斗，长叹一声。

“这就是现在的中国，”他喃喃自语，“但他还有救......”

鲁迅在自己第一篇白话文小说的结尾处加了一句话，然后合上笔盖——带着战士收刀入鞘的骄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