写下这篇回忆录了。我虽然看不到，但是，我永永远远的知道，在灯下屋檐下，那一双冷冰冰的眼睛，注视着已经浸湿了的本子。

我忘不掉，那一阵阵冷咧的秋风，那个凄凉的人，那个温暖的慈祥。

——题记

山脚传来一阵吆喝声，是的，奶奶抱着一个木框，里面装满茶叶，来叫我回家了。当时，我还在奶奶家避暑。

出于无聊，我在一棵海棠树上用绳子打着结，捆起一个轮胎，用来做秋千玩。秋千荡累了，就拿出奶奶的家柜子里的一些小人画啦，一些故事书啦，探险书啦之类的。倚着树上的一根大树干，乐不知疲的看起来。

这天，奶奶的声音悠扬传来，胡天的鸟儿渐渐远飞，夕阳西下，却感到阵阵凉意。我正看书起兴，却听到这一阵阵叫声，觉得心底很不舒服。是平常还好，现在，这小说还真那么好看，却来了个闷声，好不耐烦！小溪欢快的吹着哨子，奶奶的声音越来越大，生怕我听不到似的，好比春笛与响鼓，我更是感到混生难受。当奶奶走到树根，脸上的皱纹挤成堆一堆的，笑着开不了眼的对我笑，呵！看到那个表情，我真是好厌烦，暗骂道:这婆子！我眉毛都皱起来了，怒目圆睁对她，吼着她:“奶奶！我，要，看，书！”每一个字，都那么有力，像是一颗颗钉子，深深地钻进了奶奶的心，像是一滴滴毒，缓缓的腐蚀了奶奶的全身。她麻木了，眼睛开始从笑眯眯的眯着眼，变成了睁的大大的眼睛。脸开始变得松弛，嘴巴直哆嗦。双目相对，海棠树叶沙沙作响。一个读了点书的老人，不知道该哭该笑。良久，两人都愣着，不动。等到每一户家的灯都亮了，我才说了一句，走了。

那天过后，我很久都没跟奶奶说过话。

直到另一个夜晚，奶奶看报我看书。家里家外都有海棠树。家外的树正被寒风吹着，家里的树却是我和奶奶默默无言的难以跨越的鸿沟。冷，真冷，冷得透骨。一句话打破了这么久一来的沉默。“乖孙，这俩字读啥呢。”奶奶用她苍白的手指着报纸上的两个大字“矬污”，整句话是“打倒社会腐朽矬污”，我却闷气在鼓里，瞥着奶奶说:“这么老了，还看啥书呢，假文明。不认识！真烦！”奶奶点了点头，笑着说:“对啊，看什么书啊，好好干农活，好好干农活。”

我万万没相信，一周后，奶奶走了，正是在我离开她的第二天。

我无法用语言来描绘我内心的波动。只不过，当时，我想的是，“矬污”，是的我生来就是个错误，一个残害了自己的奶奶的生命的错误。我想要学书，却只不过是人面兽心的彰显人道主义的凶手。我无法原谅我自己，祭奠我的奶奶，也无法诠释我内心的冤魂，因为，最后一句对老人说的话，不是“再见”，而是凶巴巴的“真烦。”似乎“烦”这种火气，带来的是冰点的极限。

凄凉，冷洌，窗外的海棠树又在作响，他仿佛在说:你不就是个错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