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里弥漫着一股焦苦的味道，里面隐约夹杂着红薯的清甜和土豆的软糯。老师在讲台上讲得慷慨激昂，我们在下头却连屁股都落不到椅子上，眼神在半空中急切地交流:“完了，小爷的伙食要焦了！台上的那位怎么还不下去？”近来教室里起了一架新火炉。依照旧制，学校和补习班是另立的，算是学校的附属学院。既然是附属，那待遇自然是不比正班。几排年代不详的破平房就成了我们传道受业解惑之地。冬日“天大寒，砚冰坚，手指不可屈伸。”为了祖国下一代的健康着想，学校给补习班配备了火炉。对于火炉，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幼时。

十岁之前，炉中那一篷明灭跃动的火，是我对冬天和温暖的全部记忆。老屋上房的冬天一如过去的无数个年头一样，浸在温暖的昏暗中。在靠近窗子的那一片微微明亮里，我钻在被窝中看奶奶熟练得筛炉灰。炉上坐着一壶水，壶盖在蒸汽的顶托下“噗噗噗”地跳恰恰。年幼的我懒床懒得理所当然，窝在最靠近炉子的炕头，在大人担惊受怕的表情里拿纸拨弄着火焰。如此情景，多年不见。十岁那年奶奶过世，大伯一家去了外头谋生，从前热闹的老屋徒然安静，陪了我许多载的火炉也闲置了下来。自那以后，关于冬天和温暖，就只剩了银灰色的暖气片。没有了跳动的火焰，失去了年幼无知的庇佑，那些美丽的往事都像是随着炉膛中黑色的炭块燃尽，化为了一堆没有温度的灰白。开始无比怕冷。难得如今竟有火炉陪我越冬，有了火炉，补习的难熬时光似乎都猛然轻松了许多。有人偷偷在壶里丢了鸡蛋煮着，下了晚自习便是美美的一顿宵夜。

以前奶奶也常会在壶里放进去几枚鸡蛋煮着，一家人将这当做就着早餐的点心，和美地话家常。班主任屈尊教我们这些毛头小子烤红薯，像是当年长姐拿着火钳一板一眼地教我和哥哥烧鸡蛋。……原先同这些同学都不是很亲近。高考那一场，对人的打击着实不小。且又是新组的班级，认得的没几人，开始同学彼此之间距离，宽得惊人。可火炉一起，似乎许多都不一样了。不像是暖气片那样热得冷冰冰的，也不像是地暖那样热得虚无缥缈，那炉膛里跳动的火苗，像是轻而易举地就能够烤化了彼此之间的生疏。围着炉火调笑时，忽然就找到了当年老屋的感觉，像是一家人拥抱一样温暖。

那时忽然明白，老屋里的炉火勾连了一个家，所以才那么温暖。炉虽闲置了，可家不会散，那些温暖就还在。如今炉烧得旺盛，在这个大家庭里，也会慢慢地聚集满了温暖，温暖日后每一个没有炉的冬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