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缇卡斯，快点，我们该回去啦！”阿马里催着我。我揉了揉眼睛，从睡梦里醒来。“知道了知道了，”我答道。阿马里抚平了我头上几缕调皮的呆毛，将一个装着很多蘑菇的篮子给我，我拍了拍他的肩，“谢了，勤劳的孩子。”

我们到了村庄的门口，村口两尊石像巍然矗立。看着它们的眼睛感觉被一种莫须有的目光盯上，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。进村之后，喧嚣的吵闹声充斥着我的双耳。“奎恩将军带着上帝的祝福回来啦！”“奎恩将军，奎恩将军！”

三年前的这个时候，好像天也是这样的澄澈，云也是这么的软吧。

“阿缇卡斯，阿缇卡斯！你的祖母现在正被绑在十字架上，她犯了绞刑！”阿马里焦急的神色到了现在还是记得很清楚，也只是记得清楚。

“我不知道是该感谢你，还是该恨你。”我垂下了头，“我早就知道了。”阿马里愣了楞，“什么？”

我没有回答阿马里，而是去找了他。没等他有什么反应我便先开了口，

“她在很早，就已经死了。”我停顿了一下。“以前的她，总是挂着和善的微笑，人人都夸赞她的勤俭持家。我和她总是一次在邻镇买一大包的东西，我牵着驴车，麦草听见我们的笑声都会愉悦地舒展身躯。回到家我半死不活地靠在墙上，她笑着给我递水。到了丰收的季节，那曾是我最喜欢的时候，她总是将晒干的油菜杆铺成厚厚的方墩，我赤着脚在上面毫无章法踩着，让一颗颗饱满的菜籽嬉笑着追逐，回家身上的皮肤是泾渭分明的黑白两色。”

“后来，你回来了，一切都变了。她变得虚荣，贪婪，她用我来牟取不用劳动便能换来的权利，金钱。总是小声又絮叨问我什么时候去死，把杀死老鼠的药磨成细细的粉做成馒头，每天吃上一小口。再拿小刀放血，好像不情愿死去。”也不知道我的眼神是怀念还是空洞，我继续说着，念着，“是她太可悲了吗？不是，不是！”那个男人听见我嘶哑的声音，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。“她犯了禁忌。”我看着他，

“可她是我的祖母，是你的母亲。”

“……你就不能放过她吗”

“她犯了禁忌。”

“绞刑太痛了，她会疼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你知道什么？知道她是因为你才疯的？知道她的无赖还是令人失望？”有滚烫的液体从眼里流出，我质问着他。却又发现，被厄运埋葬的我也没有资格质问谁，祖母是太累了吧，寂寥且千疮百孔的心，也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终结。

“后来才发现，其实他们没有我会更幸福。”

“后来才发现，我以为我能做到的最好程度，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。”

“亲爱的阿缇卡斯，我希望你幸福。”

我记得祖母是最怕起风的。风一起，她那佝偻单薄的身躯总是颤抖着。她说，也是在一个起风的日子，他的儿子奔赴了战场，从此不知生死，不问归期。她等了好久，好久啊。时间令人发狂，又会带来许多福祸难测的惊喜。

在奎恩将军，也就是我的父亲第一次回来时，祖母眼睛里的浮沉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。该怎么描述呢？想要逃离，却不由自主盯着他；想要靠近他，又害怕他陌生的眼神，感觉是个迫切想拥有情感的穷人。我所能体会到的，也只有这些。恐怕连祖母自己，也不能分清。

我埋葬了祖母后，奎恩将军将我带在身边。我厌恶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，看到人们崇拜却畏惧的目光我只觉得可悲。没过几天，阿马里跟着奎恩将军上了战场，他是个苦命的孩子，父母都因为战争离世，我也不懂他怀着怎样的勇气。一年前，阿马里回来了，没有人知道过去的两年里他发生了什么。只是看起来还和原来一样，身上还是一股青草香，便也没有介意什么。我们依然每天去砍砍柴，摘野果，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，那些孤独的瞬息，好像梦一般来得恍惚，去的恍惚。

直到现在，那个男人又回来了。我像是着了魔，在他回来的第二天，触犯了他心中神圣“禁忌”。与祖母相同的待遇我通通走了一遭，阿马里的脸色苍白的失了真。我双唇颤抖着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，“为……什么。”奎恩没有说话，我费力地抬起头，望着他，他的眼神告诉我，“因为你有罪，所以该死。”即使这样，还是没有打破你的禁忌。

我想祖母和我，都是疯子吧，如此自私地逼迫他。也许刑场下的很多人好奇这“禁忌”到底是什么。可之所以称为禁忌，无外乎无人知晓，无人敢做。而伟大的奎恩将军，人人拥护他的伟大。而我的父亲呢，藏在铠甲下。

不疯魔，不成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