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热，赤峰的夏天是北方没有的压抑，空气好像凝上了，让人喘不过气来。车里，是一群红着脸、流着汗的人们，窗外，是大片的黄土和零星的绿。车子一走一过，卷起半边风尘。

姥姥家在乡下，那儿没有火车、客车可乘，只能和一群回乡的人拼个私车去。到她家已是下午了，阳光格外刺眼，我拖着行李下车，周围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我的背，被那太阳照着的明晃晃的树叶，仿佛要扒开我的眼睛，挤到我的脑袋里去了。这天什么时候才能暗下来啊。

到姥姥家门前了，大门是半开着的，里面的人穿着白花花的衣服，我认得的，是丧服。

有人看到我来了，连忙跑进屋里，不一会儿姥姥最小的女儿——我妈就出来拉着我进屋了。姥姥家，就是带个院子的小土房。一间屋子是装七零八碎的小玩意的，另一间就是姥姥的卧室了。如今，那些小玩意还在那儿放着，可卧室里的人却不是姥姥了。我自始至终都是麻木的，直到村子里的女人给我带好了孝帽，拉着我去给她磕头烧纸了。

她的灵堂是用布和铁架支起来的，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这样的东西。这棺材好大，好像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东西了；它又好小好小，小到只能装下小小的她。灵堂里满是花花绿绿的花圈和花篮，我看花了眼，转身看见两棵秃树，没了叶子，反倒是更刺眼了。

天上一只鸟也没有，没有云，只有一抹疯狂的红和无穷的困意，烧完纸，磕了个头，我就和着丧乐在姥姥家对面的大舅家睡下了。

我梦到了一些和她的事。

我家和姥姥家相差一千多公里，自然不会总折腾自己，只为去看不是很亲近的人。我不是他儿子生的，也不总去看她，于她自是冷漠。甚至讨厌她难听的口音，从不和她在一处住下。可她还是会眯着眼，笑得把脸上的皱纹都铺开来，抽着自己用纸卷起的烟，去拿糖糕给我；给我调喜爱的电视节目； 她很吝啬，但每逢过年还是会给我两张红彤彤的百元大钞……她的死，我不悲伤，但却难过。

风还是不肯来，但是这天可是暗下来了。阳光一点点收敛，这叫日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