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枫树下，在亭子，将盏把，那晃的是屈，饮的是悲。社稷与谁都在理，怎给个朝夕令改的货色？他不甘，酒入了心，便不知胡天胡帝的，旁没贴心的。

衣浸了琼浆玉露，沾了酒味，沁了四周，润了一片红枫。风瑟瑟，他闻着这味，只觉得有十分的睡意。那瞌睡虫咬他，他没撑住，石桌趴着，睡下了。冷哪，哪能安心睡？

叶打风，风打叶，他凛然的眉目微动，只有一绰约的美人，远远的，衣裙映入他的眼底，飘逸如仙。

他眯着眼，支撑着起来打礼，“您安。”

她撑青伞竹做骨，亦如她人傲骨如竹。风吹叶摇响似吟婆娑调。她裙飘，眯着眼细瞧亭里红叶半掩的人，缓步去，提着伞，端起桌上玉露琼浆，满盛的却是数不尽的烦愁。

“王爷，”她道，声是脆的，“您安。”

酒似忘忧君，想，越喝越忧。

“起风了，”叶摇的厉害，亦如这大周似乎风云渐起，“您也该去做您的事了。”

“风将路阻，我何时能去？”他许是不知晓，他的笑里有苦艾似的情，连出口的话，都是酒味。那些蝇营狗苟，他最是不屑，岂不闻，当今帝子如何荒唐？他想，若再是这般，也该离开朝廷，免去与那些个沐猴而冠的一丘之貉打交道的罪恶——可谁能把权贵轻放。

她撂下杯，绣帕拭去酒渍，阖了伞搁桌上，垂鸦睫，“风挡路，换条即可，何苦站那浪尖上，孤舟难撑啊”

捡他对面坐，初入宫闱独木难支，个中滋味她尽尝，无人懂她，心里总是空落落的。

他看着美人的动作来回，喉中似哽住了，问起：“您是宫中那位的人？”

笑得温婉，梨涡清浅，低声，“妾钟粹林氏”

女子声惹人，他脸红着，是酒是羞？他盯她看久矣，将话支吾接：“林氏？——可愿渡本王出风过江？”

话出口，就悔了，像打哈哈，“本王怎觉得着身子中灌满了酒？许是醉咯。”

自圆其说，他竟是醒了一半的酒，只觉得悔不当初。

她闻言羞了脸，“王爷说笑了，”风乍猛，“王爷不愿渡，谁又渡的了？”

举盏嗅是陈年的佳酿，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，只笑不答。

叶摇愈厉，又听雨打亭檐，“您瞧，下雨了。”她摩挲着青伞，上面是她亲手绘的竹。

“不知是水淹城池还是雨过天晴。”

此处是天家，何为江，何为风。他是痴的，竟是对王位抱有希望，甚至对女子挑逗似的长发都禁受不住。可他怎不知，这九重的枫，怕是争储的血染的，这贵妃的位，怕是一段段冤魂堆的。

他岂是愿意画饼充饥？

“城池为覆，雨泽何辜？”

“金鳞岂是池中物，”她浮大白巧笑倩兮，“王爷心如明镜。”

烈酒红了脸，她撑伞，“妾该归了。”

风斜雨雨成幕，湿了肩，留句，“王爷，当断不断反受其乱。”

遥遥唤了句，“可若剪不断理还乱？”

声不知可否传入那人的耳中，可尧臣记得清楚，这是钟粹宫的林氏，风姿绰约。

他停了酒，正恰好风也停，雨也尽。他站起，心里不再是若芒刺在背——他已然醒了这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