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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父亲,母亲

2019-10-05    共 次阅读

家徒四壁,一穷二白。大风呼啸,吹不走贫穷,只会使屋顶的茅草又少一层。

穷的叮当响,这五个字形容年轻时候的老杨再合适不过。

家里四个孩子,作为幺儿,老杨似乎并没有得到什么特殊待遇。

初中辍学,十四岁跟着老爹放电影,一个队挨一个队,沉重的放映器像一座大山压在少年尚且稚嫩的肩膀上,脚底生泡,挤破流出红的白的液体,是生活给予他的血与泪。

再过几年,姐姐们出嫁了,彩礼钱全给二哥做了嫁妆,家里剩下的钱勉强糊口。

天有不测风云,正值壮年的老爹患上癌症。

大年初一,一口棺材,孤儿寡母。锅里剩一口能看见人影的粥,不知从谁家传来浓郁的肉香,一丝丝的,老杨将头埋在两臂之间,肩膀不住地抖动。

娃,你怎么啦?

他抬起头,母亲发现,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脸。

眼看村里的小伙儿都成家立业了,老杨家还是门可罗雀。其实,老杨长的白净清秀,踏实肯干,没有道理同村人材吊尾巴的结巴都老婆孩子热炕头,他还单身着。归根结底,还不是因为他穷。

本乡的姑娘不肯嫁,那么外乡的呢?

记得他第一次坐在她家院子里,快到晌午吃饭的点儿,从屋里伸出个梳麻花辫的大姑娘脆生生地冲他喊:“杨师傅,吃饭了。”

“哎!”他不好意思地挠头,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。

那应该是老杨第一次脸红,当然,陈姑娘的脸更红。

老杨和外乡的陈姑娘相爱了。

陈姑娘,十里八乡出名的勤快美貌。人见人夸,绝非浪得虚名。

一样的茅草房,一样的勤快能干。爱情便在黄土地里扎根,在一封封半月才到的信件里开花。

大抵陷入爱情的男女是甜蜜可爱的,我曾有幸翻阅他俩的记事本。老杨的字歪歪扭扭,有时陈姑娘是穿花衬衣的小蝴蝶;有时又是受了委屈找他哭诉的小气包;更多时候,她是他的梦中情人。

陈姑娘的字娟秀,总是猜测心上人有没有吃好,有没有穿好,天冷是否加衣,雨天是否带伞。一丁点的小事都能让她胡思乱想,坐立不安,像一只被人捏在手心里的可怜虫儿。

终于,老杨熬不过思念,说,我想和你在一起。

当年多少人费尽心思从她门前经过,只为一睹芳容;多少人唱走调的山歌博她一笑。没想到,一个穷小子拐走了他们心中的白月光。

没名没分,陈姑娘顶着能刺穿人骨头的闲言蜚语硬是在老杨家撑了两年。眼看他家平楼起,红色鞭炮掩盖下是他们第一个孩子的鲜血。

陈姑娘流产了,起先她并不知道自己怀孕,日日帮着泥瓦匠搬砖挑土。直到快建成的那天,刚撂下担子,一碗凉水下肚,孩子没了。

然后,老杨和陈姑娘结婚。

结婚以后,陈姑娘就变成了杨夫人,杨在陈前头,她一辈子都是杨家的人了。

婚礼简陋,农村人的喜事总是很简单的吃吃喝喝,见见新娘子,祝福百年好合之类。时至今日,杨夫人想到当时村里人暗藏鄙夷的贺喜都觉得心里始终扎着一根刺。

九七年,杨夫人又怀孕了。

现在的孕妇是掌中宝,丈夫婆婆恨不得把任何对身体有裨益的东西灌到她们的肚子里。如果说她们是快要溢出来的补品罐子,杨夫人就是虚亏待盈的海碗。

家里的钱全花在盖房子上,外面还欠着债,这个孩子本不应该要的。

可是对于天底下所有的母亲,长在自己身上的肉怎舍得活生生被别人剜下来。整整十个月,杨夫人未沾一滴荤腥。常常是晚上做一场梦,清早醒来枕巾湿了一大片。

临产了,她终于挨不住,扯着老杨的袖子,说,你给我买点肉吃吧。

老杨眼眶微红,按住她的手承诺道,晚上一定给煮。

肉很肥,切成二指大小,清水煮成放丁点盐。杨夫人吃的满嘴是油,一双杏仁眼里蕴满泪花。老杨坐在旁边,忍住不去看她狼狈的表情,一口气叹得又长又轻。

忘了和大家说,杨夫人比老杨大两岁,在那个年代意味着生孩子要罚款。

三千块钱买一个女儿,老杨左边肩膀驮着母亲妻女,右肩膀担着五千块钱外债。为了把妻女换到右肩,他去了姐夫的磨坊。

起早贪黑,磨面打米,干了一年,老杨才得到两百块。

杨夫人不服,和老杨吵将起来。老杨架不住,继续干了两个月后就下工,跑到外市学粉刷的活儿去了。

同年,陈家父母搬到本地,连同刚满二十岁的陈家弟弟。

两家人合计,杨夫人把家里的猪卖了,凑够去北京打工的路费。

绿皮火车载着她的梦想去天安门,装着她对杨家三姐的失望回来。

原来,初来乍到北京的杨夫人找到老杨三姐的落脚地,求她给找了份织毛衣的工作。杨夫人手笨,总要教很多次才会,结果一个月下来,钱没挣到多少,白吃白喝三姐家的东西不少。

三姐夫躺在床上,有气无力地说,赔钱货。三姐附和,怎么比猪还笨啊。

一气之下,杨夫人回家,碰巧老杨和同一天到家。

站在屋门口的竹林里等好一会儿,远远地望见白衬衣的一角,她大呼,杨师傅,吃饭了。

老杨挣了钱,笑嘻嘻地跑过来,问,你怎么回来啦?

杨夫人面无表情,老杨闻出猫腻,打两声哈哈没再说话。

心里装着不舒坦,杨夫人是没法闷在那里等它慢慢分解的。不在沉默中灭亡,就在沉默中爆发。她选择抱着老杨同归于尽。

两人平生第一次对对方大喊大叫,老杨气得两天没吃饭,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发呆。直到杨夫人服软,趴在床头叫他,杨师傅,吃饭了。

他看了她两眼,还是不忍心,于是说,好。

到今天,老杨依然不明白他们之后为什么会那么频繁地吵架,只有我知道,譬如积羽沉舟,群轻折轴,都是从很微小的契机和渺小的事情开始的。

自从陈家父母搬过来以后,老杨和杨夫人就开始了大大小小,无休无止的争吵。

为陈家弟弟结婚彩礼的事吵,为两家长辈看不过眼吵,为哥哥嫂嫂说闲话吵,甚至为一件衣服一句话争吵。

渐渐的,老杨失去最初相爱的热情,对杨夫人的称呼也从陈陈到直呼姓名。

美人总会迟暮,年老色衰的杨夫人因为生育而走形的身材,被油烟熏黄的脸似乎都成了老杨心上的蚊子血。

尤其是在他们的女儿长大后,两人之间亲昵的动作变得少之又少,更惶说结婚纪念日庆祝,说一句简单的我爱你。

后来啊,两人的吵架从简单的互相指责这种不痛不痒的话,升级成离婚类似词汇脱口而出。

吵架的那些日子里,我经常看见杨夫人咬牙切齿地咒骂老杨去死,半夜一个人起来,对着月光默默地流眼泪。

15年,他们一家搬去县城。手头富裕起来,老杨就喜欢上了打牌。

起初,是瞒着杨夫人偷偷地和朋友打,杨夫人发现后,以吵架的代价傻灭了萌芽。

逢年过节,老杨才有机会打牌。

老杨脑袋没别人精,一手好牌能打烂。在大年初一输了几百块钱后,杨夫人用老杨不陪她看电视为导火索点燃了战火。

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识鸡飞狗跳,一哭二闹三上吊是怎么回事。

整个新年,他们家总是不快活的。

我以为他们俩会一直这样走完余生,吵闹着,锅碗瓢盆家长里短,好好坏坏就是一辈子。

直到前几天,杨夫人给我打来电话,老杨从三楼摔下来,现在正在抢救。

电话那头的她,努力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,无措得像个小孩子,一遍一遍地重复,他流了好多血,怎么办?怎么办?

即使我不能和她见面,也能想象到她满脸泪痕,坐在医院的凳子上无助而绝望的样子。

你看吧,即使说了那么多句诅咒老杨去死的话,她心里还是把老杨视为一座大山,他倒了,她的天就蹋了。

可能说杨夫人就像一朵菟丝花,需要依靠老杨才能生活。但谁又能说,我们一生中没有特别依赖的人,她只不过是选择她最爱的一棵树吊死,吊死她的青春,吊死她满腔的少女情怀的浪漫。

杨夫人时常向我诉苦,老杨永远像个孩子,不体贴她,不爱她。

老杨偶尔会找我聊天,失落地撇下嘴角,杨夫人巴不得我去死。

其实,两个人,都深深地爱着对方呢。

只是那个年代根深蒂固的地传统思想让他们的爱埋在岁月里,喜欢之类的话藏在唇舌间,不敢在大庭广众间透露半分,罪魁祸首就是羞耻心。

大半辈子了,他们热烈地爱过,争吵过,也许那些他们能感受到的爱意都在柴米油盐中化成了一粒粒回忆。

大概他们也不知道的是:老杨曾经为杨夫人买过的护肤品,杨夫人为老杨埋在饭层下的鸡腿;老杨在杨夫人住院时熬的夜,杨夫人在老杨生日时煮的菜……

其实,我很想告诉杨夫人,每一个吵架的夜晚,老杨都翻来覆去闭不上眼。

到今天,老杨还未脱离生命危险,杨夫人和我商量要卖掉家里的房子,不管付出多大代价,也要老杨活过来。

我开玩笑似的问她,要不干脆别管他了,反正你也巴不得他去死。

杨夫人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,然后哭着告诉我,她舍不得。

有些爱是沉淀下来的,刻在爱人的骨子里,风吹不走,锅碗瓢盆皱纹沟壑带不去。

只要你在,我就爱你。

这大概是老杨和杨夫人教给我最深的东西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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